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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小少爺,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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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小少爺,晚安

這夜的風雨太大, 一場鬧劇全被湮沒在雨聲的喧囂中,等到謝富國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與此同時三樓的臥室裏謝富國的新任妻子李淑婷也早已經死去多時。

發現屍體的仆從嚇得瑟瑟發抖,一問三不知只知道搖頭說不是自己做的,警察只能暫時中斷詢問。

“被嚇死的。”

法醫朝著辦案的警察說了一聲,給早已冰涼的屍體蓋上白布。

因為臥室裏頭沒有監控,所以誰都不知道昨天晚上謝富國和李淑婷在臥室裏頭到底見到了什麽, 他們為什麽一個會被活活嚇死,而另一個失足跌下窗戶被底下愛的雕塑直接穿腸而過。

警察扭頭朝不遠處的女人看去,女人大概四十歲的年紀,穿著樸素的白襯衫加黑褲子,她看著擺在大廳中的兩具屍體, 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恐和慌張, 她看上去太過冷靜了, 警察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容萋是吧, 是你最先發現謝富國的屍體的?”

“是。”

警察擡頭看了眼言簡意賅的女人,有些詫異:“你不害怕嗎?”

女人冷笑了一聲:“我有什麽可怕的, 我又沒做虧心事。”

女人說這句話的時候顯然帶了情緒的,警察皺眉:“淩晨三點至四點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在睡覺。”

“你是別墅的管家對吧,做了二十多年……”

女人打斷了警察的話, 報出了一個更為精確的數字:“還有二十一天就是二十三年整。”

警察楞了一下,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管家睡前有查看整棟別墅的職責, 昨天晚上你沒有查房嗎?”

“我已經不是管家了。”

警察:“……嗯?”

“小少爺走後我就不當管家了。”

“小少爺?”

一側的同伴見狀趕緊拉過警察耳語幾句, 容萋口中的小少爺就是不久前市中心的車禍的死亡者之一, 謝桑。

謝桑這個名字好像一個開關,一瞬間將所有的情緒都開了閘, 舊事重提,剛剛還非常冷靜的女人忽然失態,她盯著蓋著白布的兩具屍體,眼中的恨意讓人心驚:“死的好,他們早就該死了,他們就該下地獄,一切都是他們罪有因得!”

警察看著明顯失態的容萋,緩緩合上了筆錄本,他正要說些什麽,只見容萋像是學了變臉的戲法一樣再一次恢覆成剛剛那副冷靜的無懈可擊的模樣。

警察例行公事繼續問了幾個問題,他們調了監控。

女人的回答很流暢,別墅裏的監控也顯示她昨晚進了房間之後就在沒有出來,仆人的房間統一在一樓,而案發地點在三樓,從一樓爬到三樓殺人顯然不太現實。

但是考慮到容萋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和她的情緒問題,警察還是將她帶回警局進行了一通常規詢問。

容萋從警局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她沒有回大宅,那裏的仇人已經死光了沒必要再回去,她去了謝桑從前住過的公寓。

容萋打開燈,她先是拉開窗簾然後又打開窗戶,午後的陽光混著微風吹進來,她拿起買來的鮮花來到客廳把茶幾上有些枯萎的鮮花全換了一邊。

接下來就是打掃,客廳的角落、沙發底下、榻榻米,她拿著抹布和掃帚把整個公寓上上下下全部都打掃了一遍。

好不容易打掃完公寓,她沒有做任何休息而是洗幹凈手拿著帶來的一大堆菜,走進了廚房,她輕車熟路地打開冰箱,只見裏頭整整齊齊擺放著一堆食物和塞滿了冷菜的便當盒子。她把便當盒子一個一個拿出來,把裏頭紋絲未動的小菜全都清理出去,將便當盒子一個個放進洗碗池裏頭。

洗碗,煮飯,燒菜,裝盤。

每天都重覆著同樣的事情,昨晚這一切後女人終於來到餐桌旁坐下休息,她拿了兩幅碗筷,面前擺著四菜一湯,熱騰騰的,她看著旁邊的空座位默默坐了一會兒。自從謝桑走後,這是容萋每天都會做的事情,她在這間空無一人的公寓內營造出處處都是有人生活的假象。

“小少爺……”

很輕很輕像是嘆息,像個機器一樣的女人忽然捂住了臉,滾燙的液體順著她的指縫流了下來:“小姐,他死了,您看見了嗎?那個男人死了。”

“嚇死的,他們做了虧心事現在終於罪有因得了!”

女人木訥的臉因為劇烈情感幾乎扭曲,一開始只是啜泣,到了後來就是憋不住的嚎啕大哭。

“他們死了,那些畜生死了!”

“他們罪有應得,他們該死,可是他們憑什麽就這樣簡單死了,他們害死了老爺和小姐,又害了您,他們死的太輕松了,他們應該下地獄!”

女人捂著臉,她哭的傷心,哭得咬牙切齒,她沒看見在她身後的角落一個身影緩緩凝聚成形。

“……”

一聲很輕很輕的聲音,正在哭泣的女人忽然渾身一僵,她猛地擡起頭朝四周看去,不可置信的神情中比起驚更多是喜:“小少爺?是您嗎?”

親昵的稱呼,始終未變。

從謝桑記事以來,容萋就陪著她,十二歲沒了媽,容萋自然而然地照顧起了他的飲食作息。她是他媽媽帶來的人,她的地位早就不是一個普通仆人,她是親人,能讓他媽媽走的時候托孤的那種親人。

“小少爺,是您嗎?”

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淚水被眼角的褶皺擠成條狀,她比謝桑記憶中老了太多,一眨眼就快速地老去了。

謝桑沒有說話,他看著容萋流著淚四處找,他咬著手背將喉嚨裏的哭聲盡數壓了回去,他不敢出現在她的面前。

現在的他太難看了。

謝桑生得好,小的時候就是個福娃娃,白生生嫩嘟嘟,眉眼漂亮,誰見了都忍不住誇幾句。他從小到大就沒醜過,就算他脾氣再壞傳聞再多,還是有大把的人貼上來,許多不只是為了他的錢更是圖他的身子和臉。

可現在他的狼狽又醜陋。

他死於車禍後的爆炸,很慘烈的死法,死無葬身之地,很醜。

謝桑縮在樓梯下的角落裏,他本以為容萋絕不會發現他,可是他想錯了。

眼含熱淚的女人跪在樓梯口,謝桑瞳孔驟然一縮,他以為看不見他的女人朝他伸出了手。

“小少爺,您怎麽傷成這個樣子了,疼嗎?”

一句疼嗎,謝桑的眼淚再也繃不住了,本想要逃走的腳步陡然一頓。容萋淚眼婆娑地朝謝桑伸出了手,她仿佛沒看見謝桑身上那怪異的黑氣,也沒看見他身上燒焦皮肉的慘狀,她下意識地忽略了他身上所有的不同尋常徑直朝他伸出了手,毫無保留。

溫暖的、小心翼翼帶著珍惜的懷抱。

謝桑楞住了,渾身僵硬,他身上的黑氣一點點退散消弭,露出了他沾染血跡的臉。

“我的小少爺啊,很疼吧?”

看著謝桑身上那些淒慘可怖的傷口,容萋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她的手指顫抖著,好幾次拂過謝桑的手,指尖顫顫想碰卻不敢碰。

“容姨,別哭,已經不疼了。”

謝桑紅著眼笨拙地安慰著哭泣的女人,他嘴裏說著不疼眼眶卻掉下淚來,一顆又一顆滾燙的淚水讓情緒激動的女人再也忍不住抱住了他,那種抱法就像是母雞保護幼崽一樣。

“這麽多血,怎麽可能不疼啊,小少爺小時候最怕疼了……”

抱頭痛哭的女人擦幹了眼淚,她紅著眼朝謝桑露出一個滲著淚水的笑,她拉著謝桑到沙發前坐下,笑著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發,起身去衛生間打了一盆水。

溫熱的毛巾一點點擦去謝桑臉上的血汙,女人的動作很細致也很小心。盆裏的清水被染的血紅,她扭頭飛快地抹了一把淚:“小少爺,您先坐會兒,容姨去換盆水。”

謝桑點頭,他坐在那裏乖巧的像個孩子,他假裝沒有看見女人擦眼淚的動作,就像是女人沒有提起他的死亡,他們都小心翼翼地心照不宣。

衛生間的水聲響了很久,謝桑朝衛生間走去,他看見了蹲在地上捂著嘴哭泣的女人,她背對著他,手中捏著那塊剛剛擦試過他傷口的毛巾。水龍頭裏的水不停地流著,白色的毛巾被鮮血染透了,怎麽都洗不幹凈,像是在暗示著有什麽東西早已經不可逆轉。

謝桑默默地回到了沙發。

“小少爺,等久了,剛剛熱水器出了點毛病,等久了……”

謝桑看著女人笨拙地偽裝掩飾著剛剛痛哭的事實,他沒說話,只是乖順地伸出手,他明白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假裝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容姨已經四十多了,她沒有結婚,自從謝桑記事起她就在她身邊,大小就是她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他身邊有很多照顧的人,但是容姨總是不放心,任何事情都要親手過一遍,大事小事,事無巨細。在某種層面上說,她是謝桑的另一個母親。

女人坐在板凳上,她低著頭一點點清理謝桑的傷口,謝桑原先記憶中那頭秀麗漆黑的頭發此刻添了大量的白。她怕他疼,下意識地對著傷口輕輕吹著氣。

“小時候,我摔倒了你就是這樣幫我處理傷口的。”

聞言,女人捏著棉簽的手一頓,她沒擡頭也沒搭話,而是將頭埋得越發低了,謝桑知道她哭了。

謝桑的視線掃過四周,公寓上上下下很幹凈,整潔一新,客廳擺著剛剛換好的鮮花,還有飯桌上的四菜一湯,這是容姨每次來都會為他做的菜色,他吃了這麽多年都沒有膩。

“容姨……”

謝桑握住了女人捏著棉簽控制不住顫抖著的手,輕輕晃了晃,像是多年前那個撒嬌要糖吃的小男孩,他對著女人露出一個紅著眼的笑:“我餓了。”

……

熱騰騰的四菜一湯已經涼了,女人一再說著要去為謝桑重新現燒幾盤,卻被謝桑制止了,他貼著繃布的手握著筷子夾起一大口菜塞進嘴巴裏,大快朵頤。

謝桑吃得很香,他對著紅著眼的女人豎起一個大拇指,口中咀嚼含含糊糊吐出一個字:“香!”

“香就多吃點。”

看著一身是傷的謝桑坐在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吃著自己燒得飯菜,女人忍不住又一次濕了眼眶,她扭過身,口中說著我再去加個菜,飛快地用手背摸了一把淚。

“容姨,不用了,這些……”

謝桑口中的話沒說完,他看見了枯瘦的女人控制不住顫抖的背,他不再阻攔隨她去了。廚房裏再次響起水聲,謝桑放下筷子,口中的飯食之無味,如同嚼蠟。

阿飄是沒有味覺的。

謝桑站起身,他來到廚房外往裏看,背著他的女人正在切東西,她分明沒在洗菜但是洗碗池裏的水卻不停地流著。謝桑退了一步,他打開冰箱的門,他看見了一堆食物被分門別類地放好,飲料牛奶,蔬菜水果,最多的就是整整齊齊的便當盒子。

謝桑有胃病,他不會燒飯,很多時候就是湊合一頓算了,冰箱裏最多的就是酒和水,他一個人住,沒人管他,保潔阿姨一周上門兩次。他脾氣不好,嘴巴又欠,其他人都怕他,只有容姨每周都會變著法子地給他送吃的,這些年他沒把自己作死,容姨功不可沒。

謝桑關上冰箱門,他回到餐桌前的座位上,重新捧著碗一口一口全吃了,一絲一毫都沒有浪費。

人總是這麽奇怪,一個東西從前一直都在的時候覺得它毫不起眼,總是不在意不珍惜,等到丟了的時候才後悔,覺得它又多麽彌足珍貴。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多麽可笑的劣根性。

淚水混著飯菜咽入口中,竟然嘗出了味道,又苦又澀。

當容萋端著菜從廚房中走出來時,她已經調整好了狀態,她把熱騰騰的排骨往謝桑面前一放,臉上的神情愧疚又抱歉:“太久沒少了,這顏色不好看,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回應容萋的是謝桑連續伸出的筷子,他嘴巴裏頭塞得滿滿的,因為他著急連垂都忘記了,他豎朝容萋笑道:“好吃,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是嗎?”

容萋夾了一筷子排骨放進口中,鹹的,很鹹很鹹。

容萋楞住了,她擡起頭,正在埋頭狂吃的謝桑還對著她豎起大拇指,他吃的很高興很開心仿佛這排骨是什麽美味珍饈。

容萋做菜的時候走了神,她錯把鹽巴當成了白糖,謝桑說排骨酸酸甜甜,是因為她慣常做糖醋排骨。謝桑把鹹口的說成酸甜口的,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根本就嘗不出味道。

容萋的手顫抖地幾乎握不住筷子,她想起自己給謝桑處理傷口時謝桑平淡到幾乎麻木的反應,那些猙獰的傷口分明極深,看著就疼……

筷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謝桑擡頭看著容萋臉上露出疑惑:“容姨,怎麽了?”

容萋費力擠出一絲牽強的笑容,她笑著說自己手滑了彎腰去撿地上的筷子,她看見了謝桑飄在半空中幾乎化為虛影的腳。

這一刻,自欺欺人的虛妄如同大山崩塌,容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讓自己不要哭出聲,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謝桑還活著。她的小少爺走了,真的走了。

而飯桌上的謝桑看著彎腰去撿筷子遲遲沒有起身的容萋,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碗,有些話不用說,他看著自己逐漸變得透明的手捏緊了手中的筷子。

自從昨天睜開眼他出現在大宅以後,他就一直在大宅中,謝富國死了,陽臺的玻璃碎了,可是他就是出不去。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越發虛弱,每一次嘗試離開都會使他變得透明。

他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麽,心中只是隱隱有一種感覺,他大概率是要死了,鬼還能死,想想還真是神奇。

謝桑不想死,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謝富國摔死了,李淑婷嚇死了,但是他們還有個私生子,那也是他的仇人,沒有報完仇之前他絕不能死。

從黑夜到白天,他嘗試了無數次,他想要出去卻都失敗了,直到容萋的出現,他跟著她來到了自己的公寓,他看見她在警局說的一切。

她說謝富國是殺人犯,他的兒子也是個殺人犯,這對父子同樣的狠毒,時隔多年用了同樣的手法。謝富國用車禍害死了他的外公,而謝必勝知道新聞發布會以後他一定會去找他們算賬所以在他的車上做了手腳。Q+u+n=②з95-⑧б-④9·б

謝必勝,這個私生子會接受法律的審判,一切的真相都會公之於眾,他們會背上唾棄的罵名,死亡對於他們來說太簡單了。

謝富國最愛的就是他的面子、愛錢,謝必勝和他如出一轍,撕破他骯臟虛偽的皮囊讓他暴露在悠悠眾口的罵聲中才是對他最好的懲罰。看著他汲汲所求的一切在眼前轟然崩塌,他會比死了還要難受。

謝桑看著撿起筷子低著頭的容萋,露出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姨,謝謝您,辛苦了。”

得知自己死亡真相的那一瞬間,謝桑的情緒很覆雜,他在想,他們一家真是和姓謝的犯沖,死的不明不白。但是有人記得他外公母親的冤屈,有人一直在為他們付出,有人還記得他們,這也是一種莫大的寬慰。

捂著嘴壓抑哭聲的女人渾身一抖,她飛快地擦幹眼淚擡起頭,通紅的眼中映出謝桑的笑容,她像是預感到了什麽一般,嘴唇翕動。

謝桑率先開了口,他笑著指了指自己:“容姨,別那麽難過,我其實過的很好,你別看我現在這樣但是我其實沒什麽遭罪,車禍發生後我沒死,只是去了一個很神奇的地方,容姨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

“您說您去了一個叫做歐亞聯邦帝國的地方?”

“對,在那裏我遇見了一個對我很好的人……”謝桑點頭,隨後停頓一秒,他看著眼睛通紅仔細聽他講故事的女人,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當然,還是容姨對我最好了。”

在女人半信半疑的神情中,謝桑給她講了他和法蘭克的故事,他省略一些他尋死想要回來的故事,挑了些還能能說的故事講,翻來覆去就那些事情可是他卻講得很投入,女人聽的很認真。她目不轉睛地註視著謝桑,她看見了謝桑提起法蘭克時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雖然口中說的話像是在抱怨,但是他的情緒生動鮮活,透過謝桑的口她仿佛看見了他們三個多月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老是管我,管東管西,不讓我喝酒不讓我抽煙,一日三餐都盯著我吃。”

看著撒嬌抱怨的謝桑,容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跟著露出一個笑容:“這樣好,說明他心疼您。”

謝桑別了別嘴,容萋明白他這是不好意思了,她看著謝桑長大,知道他經歷的一切,她知道謝桑別扭嘴犟渾身是刺,他只是嘴巴硬他的心地實際上非常善良。

有人能走近他心裏,一定費了不少力氣。

容萋輕輕抱住謝桑的肩膀,對著他漆黑的眼眸語重心長道:“小少爺,我知道您和小姐一樣都很重情,您應該很喜歡他。”

謝桑一楞,下意識反駁:“誰很喜歡他了,我才沒有。”

容萋心知肚明卻不戳破,她知道謝桑只是不好意思,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少爺,愛情很珍貴,兩情相悅終成眷屬更是彌足珍貴,愛情不是比賽,誰先說出口就輸了,實際恰恰相反,您身邊有人能照顧您我就放心了。”

容萋溫柔包容的眼神仿佛看透了謝桑的心,他沒有難得地反駁,低下頭嘟囔一聲:“知道了。”

容萋笑了笑,她沒有繼續話題,過猶不及。小少爺很聰明,很多時候她需要做的只是稍微提點引導一下,剩下的他自然而然會明白。

時間不知不過地過去,等謝桑說完他的故事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一通話講的口幹舌燥,陡然安靜下來,謝桑原本高漲的情緒突然低落,他想到自己忽然回歸地球,他不知道蟲族世界到底是什麽個情況。

他不敢想。

法蘭克會怎麽樣?

他又會怎麽樣?他還能回去嗎?

天色已晚,容萋又一次給他做了一頓飯。這一次,謝桑把冰箱裏頭的便當盒全拿出來了,他每盒都吃了幾口。

“容姨,我有些困了。”

謝桑捂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笑著朝容萋露出一個孩子般的笑容,正在收拾碗筷的容萋動作一頓,她放下手中的活扭頭一笑:“好啊,小少爺去睡。”

女人的手死死捏著身前的圍裙,指骨緊繃地發白,她花白的發垂在耳邊,謝桑眼眶一酸,他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抱了抱容萋,他藏在背後的右手幾乎完全透明。

他的時間不多了。

“容姨,我有些累,想睡個懶覺,明早就別叫我了。”

“……嗯。”

“容姨,今天的飯菜很好吃,你的手藝又進步了,可以開個大超市了。”

“……嗯。”

“容姨……”

“……嗯?”

謝桑飛快地眨了眨眼睛,摟緊了容萋單薄的背脊:“沒事,我就是想叫叫你。”

容萋眼角淚水斷了線一般地滑落。

謝桑感受到了濕潤,他沒擡頭,假裝不知道打了個哈氣:“容姨,我困了,我要去睡覺了。”

“……”

在謝桑即將收回手臂的一瞬間,一直沈默的女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她像是再也忍不住得開了口,嗓音沙啞:“小少爺!”

謝桑沒動,他等待著容萋接下來的話。

女人的手指痙攣一瞬,仿佛手中握著的不是謝桑的衣服而是救命的稻草,低頭低聲:“您記得要蓋好被子,別著涼。”

謝桑回握女人的手,許久才點頭道:“好。”

謝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很輕,他需要費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飄著走路,他上了二樓打開了臥室的門,走進去躺好給自己蓋上被子。

他閉上眼睛,他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變化。

他聽到了腳步聲,淩亂的腳步匆匆,急切又慌忙最後停在臥室的門前。謝桑睜眼,他看見自己的門被小心翼翼的拉開,容萋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謝桑閉上眼,他看起來很安詳,乖乖的蓋好了被子,躺的平平整整,仿佛這就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

“小少爺,真高興能再見到您,您受苦了。”

壓抑的哭腔在耳邊響起,謝桑很慶幸自己把手都塞進了被子裏,否則容姨看見他透明的手怕是會被嚇一大跳。

“您別怕,那些傷害過您的畜生,那些害死小姐老爺的牲口我一個都不會放過,謝富國和李淑婷死了,謝必勝還在,我已經全部都查到了,他們背地裏做的一切我都找到了證據,我會看著謝必勝一敗塗地,看著他痛不欲生死無葬身之地。您放心,別擔心家裏。”

容萋知道謝桑從小要強,他尊敬他素未謀面的外公更愛他的母親,容家一家子都是大好人,做了一輩子的慈善事業,謝桑也不例外。他曾經立過一份遺囑,他說自己不是管理公司的料,要是他爹死了他就把手頭的錢全部都拿去建立慈善基金會,等他死了就把所有的錢捐了。現在想來,當初竟然一語成讖。

“小少爺,您要過的好好的,要幸福,養的白白胖胖,身體健康,您要自私些,照顧好自己,自己永遠是第一位。”

女人的絮叨像是催眠曲,一瞬間謝桑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他睡覺前總是好一通鬧騰,他媽就會抱著他唱歌哄他睡覺,他好幾次夜裏迷迷糊糊地醒,容姨就會出現在他身邊一邊幫他掖被子一邊和他說話哄他睡覺。

輕輕的搖籃曲在耳邊響起,催的人昏昏欲睡,將謝桑帶入童年的記憶,最美好最幸福的時光。

小桑兒,快快睡,快快做個美夢呀……

溫柔的聲音,悠長,耐心哄著不肯入睡的孩子。

“小少爺,晚安。”

房門輕輕關上了。

房間內一篇安靜,片刻後床上安睡的青年睜開了眼睛,他看著自己已然半透明的右手片刻後偏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書桌。

一墻之隔,女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靠著房門緩緩跌坐在地,她死死咬住手背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浸透皺紋染濕發絲。一聲抑制不住地低泣,她扶著墻壁站起來,看著自己親手關上的房門,她仿佛蒼老了十幾歲。

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誰比她更了解謝桑了,她陪著他長大但凡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都能明白,她不傻,她知道謝桑要走了。

她舍不得。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這是一處傷心地,走了也好。

現在比以前好多了,起碼她知道她的小少爺還活著,在某一處神奇的地方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樣就足夠了,人活著就是靠著一個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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